俄译本《阿Q正传》的诞生:王希礼翻译鲁迅名著

发布时间:2011-01-07       浏览次数:624       文章来源:

俄译本《阿Q正传》的诞生

1936年7月21日,鲁迅在病中应捷克汉学家雅罗斯拉夫·普实克的请求,作《捷克文译本〈短篇小说选集〉序》。在该序文中,鲁迅说道:“人类最好是彼此不隔膜,相关心。然而最平正的道路,却只有用文艺来沟通,可惜走这条道路的人又少得很。”王希礼就是鲁迅说的这“少得很”中的一个。他就是第一个把鲁迅的名著《阿Q正传》译成俄文,而后介绍给苏联广大读者的著名汉学家。

(一)

王希礼是其来华后取的汉名,1899年12月8日出生于圣彼得堡一个普通职员家庭,1922年毕业于彼得格勒大学社会科学系中国部,1924年春来到中国实习,先后担任苏联驻华总领事馆和苏联驻华武官秘书。当时正值中国大革命风暴前夕,河南同全国一样,革命形势蓬勃发展,与广州、包头同为全国三大革命热点地区。应广州革命政府和孙中山的邀请,共产国际向这三处分别派遣了军事顾问团。1925年春天,王希礼被分派到以斯卡洛夫为团长的苏联军事顾问团,来到开封的国民二军中开展军事顾问工作。就在王希礼抵达开封不久,曹靖华也受李大钊派遣,回到第二故乡开封,在苏联军事顾问团当翻译

革命把王希礼和曹靖华首先连在了一起,就这样,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在开封保定巷6号大院他们工作的地方相识了,一个通俄语兼懂汉语,一个通汉语兼懂俄语。由于顾问团懂俄语的中国人很少,每当王希礼与中国人接触或做翻译时,一开口常遭人嘲笑,搞得十分尴尬。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位通晓俄语且能同时用流利的俄语、汉语与他交流的中国同事,自然是非常高兴,不仅可以弄明白别人为什么老是讥笑自己,而且也能及时纠正以前学的错误、弥补自己的不足,同时也进一步学习了汉语、提高了自己的汉语口头表达能力和文字写作水平。因此,自从遇到曹靖华后,王希礼总是急不可耐地把自己的满腹心事向他倾诉。

当时战事和工作十分繁忙,在难得闲暇的一个周末,王希礼和曹靖华一起登上开封著名的古建筑龙亭。凭栏远眺,巍巍铁塔,滔滔黄河,尽收眼底。王说:“多么好呀,你的故乡!中国的地下火就要喷发出来了,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呀!你说,我该怎样才算不虚此行呢?”曹答道:“你指的是什么?”王说:“过去,我以为中国的现实就是《聊斋》,现在才知道不是那样,继续关在《聊斋》里非要把我闷死不可!你劝我读一点中国的现代文学作品,但我该从哪里起步,先读谁的作品呢?”曹答道:“你最好先看看鲁迅的《阿Q正传》。”

王说:“鲁迅是谁?《阿Q正传》是一部什么样的作品?”曹答道:“现在你还没看书不好多谈,待你看了书后咱们再详谈。”从龙亭回来,曹靖华把手边的一本《呐喊》送给王希礼,对他说:“这里面有《阿Q正传》。”王希礼同时又回赠了一本俄文短篇小说集《十三只烟斗》。

(二)

过了几天,王希礼看了《阿Q正传》后非常兴奋地对曹靖华说:“鲁迅是同我们的果戈理、契诃夫、高尔基一样的世界大作家!”他决心把《阿Q正传》翻译成俄文,并说:“我如果真的能把这件事做好,也可以算是没有白来中国了。”曹靖华看着他激动的神情,知道《阿Q正传》就像一把火,烧得他坐卧不宁了。王希礼又急切地说道:“书里面还有不少地方看不明白,你一定要帮助我。”曹愉快地答应了。

王希礼说干就干,很快就开始翻译了,翻译中一遇到疑难便找曹靖华商量,他们一起议论、琢磨、切磋、推敲和商榷,很多问题经商量后予以定夺,两人合作得十分愉快,但并不是所有问题,曹靖华都能解答,甚至商量后也难以解决。最后曹靖华说:“这样吧,咱们把解决不了的疑难问题集中起来,直接向鲁迅先生求教。”王希礼瞪大眼睛说:“直接向鲁迅先生求教能行吗?”“他可是有名的大作家啊!”

经过商量后,他们将解决不了的问题汇集起来,由曹靖华写信寄给鲁迅先生,说明他有一个苏联朋友汉名叫王希礼,曹要替王帮忙,信中还附有王希礼的一封信。假托王由上海往汉口,无意中读到《呐喊》,让他对中国新文学产生了强烈兴趣。同时说他已着手翻译《阿Q正传》,拟寄往莫斯科出单行本,请曹转告鲁迅先生恳请其为俄译本写序言、自传并提供一幅照片。很快,在他们热切期盼中,果真就收到了鲁迅先生的回信。1980年,曹靖华在回忆此事时说:“至今我还记得,我和王希礼拆开信时的急切心情和看到鲁迅先生详尽解答所有疑难的高兴神色。不久,《阿Q正传序》、《自叙传略》和鲁迅先生照片都寄来了。我们要求的,鲁迅先生全照办了。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鲁迅先生对《阿Q正传》俄译本是多么重视啊!鲁迅先生在信中不仅解答了疑难,还特意为赌博绘了一张图,说明‘天门’、‘角回’的位置和赌法。这第一手的图解,恐怕是《阿Q正传》所有外文译本都不曾得到的最翔实的材料了。鲁迅先生那种恳切、认真的严肃态度,实在令我和王希礼异常的敬佩,是值得我们永远怀念和效法的。”曹靖华还说:“我向鲁迅先生求教的第一封信,他是1925年5月8日收到的。第二天即复信给我和王希礼。这个日期《鲁迅日记》中记载有,我也记得分外清楚,因为这是我和鲁迅先生通信的开始。”

查阅《鲁迅日记》,那段时间,有如下相关记载:5月8日:“午后……得曹靖华信。”5月9日:“下午……寄曹靖华信,附致王希礼笺。”5月20日:“晚……得曹靖华信。”5月27日:“下午……寄曹靖华信。”5月28日:“午后往容光照相。”6月6日:“晚往容光取照相。”6月8日:“下午以《阿Q正传序、自叙传略》及照相一枚寄曹靖华。”

5月28日《鲁迅日记》后面,有一条《注释》:《阿Q正传》俄文译者王希礼向鲁迅索序、自传和照片,鲁迅是日往容光照相馆照相,次日作《俄文译本〈阿Q正传〉序及著作者自叙传略》,后收入《集外集》。这说明自5月8日至6月8日,一个月时间里,鲁迅先生于百忙中,将曹靖华与王希礼两个素昧平生的青年向他提的所有要求,都一丝不苟地一一解答了。这除了鲁迅先生一贯的热忱、严谨、周到、细致,“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作风外,也确如曹靖华所说:“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鲁迅先生对《阿Q正传》的俄译本是多么重视啊!”鲁迅先生在为俄译本写的《序》中说:“这里我是很应该感谢,也很觉得欣喜的事,就是:我的一篇短小的作品,仗着深通中国文学的王希礼先生的翻译,竟得展开在俄国读者的面前了……看人生是因作者而不同,看作品又因读者而不同,那么,这一篇在毫无‘我们的传统思想’的俄国读者的眼中,也许会照见别样的情景的吧,这实在是我觉得很有意味的。”在“俄国读者的眼中,也许会照见别样的情景”,这正是鲁迅先生所期待的。这里需要说明的是:那段时间,《京报》编辑向鲁迅先生索稿,鲁迅先生便将附在曹靖华信中的王希礼的信给了他们。6月9日《京报》副刊24期以《一个俄国的中国文学研究者对于〈呐喊〉的观察》为题刊出。

(三)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鲁迅先生与曹靖华和王希礼通信及相关事宜,在《日记》中还有如下记载:6月14日:“晚……得曹靖华信。”7月10日:“下午静农、目寒来并交王希礼信及所赠照相,又曹靖华信及译稿。”7月13日:“午后……寄曹靖华信。”

据曹靖华后来回忆:“大约在1925年6月底或7月初,张目寒去开封,抽空去我那里,也见了王希礼。我们托他将信、王希礼送给鲁迅先生的照片等带给鲁迅先生。后来鲁迅先生给我们回了信,准确内容记不清了。7月10日张目寒会同台静农去鲁迅寓所时,将我们的信与王希礼的照片转交给他。”

后来,王希礼先于曹靖华离开开封。王希礼离开开封时,曹靖华将鲁迅先生住所的详细地址告诉了他。《鲁迅日记》有关鲁迅先生与他会面的情况,有这样的记载:

1925年8月11日:“午后往北京饭店看王希礼,已行。”同年10月25日,这一天《鲁迅日记》载:“下午王希礼来,赠以《苏俄文艺论战》及《中国小说史略》各一本。”10月28日鲁迅先生去王下榻处回访:“下午往六国饭店访王希礼,赠以《语丝》合订本一、二各一本。”1927年5月27日《鲁迅日记》方载有:“上午得王希礼信,五日上海发。”

后来,《阿Q正传》俄译本直到1929年由列宁格勒激浪出版社出版,书名为《阿Q正传——俄文版鲁迅短篇小说集》。书中除《阿Q正传》外,还收入什图金、卡扎克维奇等翻译的鲁迅先生的《孔乙己》、《风波》、《故乡》、《幸福的家庭》、《高老夫子》、《头发的故事》和《社戏》等七篇小说。

《阿Q正传》俄译本出版后,王希礼立即送给曹靖华一本,还请他将另一本转给鲁迅先生。那本扉页上写道:“鲁迅留念,王希礼赠,一九二九年八月。”连同王希礼当年送给鲁迅先生的照片,现均由北京鲁迅博物馆珍藏。

石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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